《米》杂志曾发表《米脂与古平周县》一文，以1978年10月在米脂县官庄出土的东汉牛季平墓画像石题记（现藏米脂县博物馆），考证米脂一带早在战国时期魏国魏文侯（前470—前396年）时即设置了平周县，引起了读者的关注。有文友称赞：“米脂就是古平周县，铁证如山！”还有文友建议：“文物证据虽然扛硬，但要别人信服，还得再有出土文物来佐证。”我们懂得这位文友的意思，考古不能仅凭“孤证”。但米脂及陕北出土了那么多汉画像石，文字石刻较少，直接刻有墓主籍贯西河郡平周县的，哪怕就是只有一块，也足以解决历史地理问题了，因为在墓主的籍贯上不会存在造假的问题。令人惊喜的是，榆林市汉画像石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是2005年在米脂官庄出土的“平周寿贵里木孟山夫人”汉画像石题记。

2024年5月4日，我们在汉画像石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仔细观看了博物馆里复原下沉的米脂官庄二号汉画像石墓葬。此墓考古报告写道：2005年4月，榆林市米脂县银州镇官庄村村民修建宅基时发现了古墓，后经考古勘探、科学发掘，出土同类东汉墓葬3座，皆处于同一台地上，呈三角形分布，此为其中一座。墓葬由墓道、封门、墓门、甬道、前室、后室和左右耳室组成，前室及左右耳室放置陪葬贡品，后室放置棺椁。墓室内的随葬品几乎被盗贼洗劫一空，只出土少量的车马器、铁器、漆器（漆棺、漆盒已腐朽）、钱币等。墓室内有少许人骨和完整的羊骨、鹿骨（榆林市文物保护研究所保管），所幸墓室四壁的画像石还保存完好，共出土21块，画像内容丰富，有车骑出行狩猎、迎宾拜谒、灵禽瑞兽等，特别是有题记的画像石更能说明墓主人地位之尊荣。

前室南壁横楣石的左右两端阴刻篆书“诸郡太守待见传”，字面涂朱；左端屋内四太守均头戴冠身着红衣，独坐枰上，屋檐下阴刻题记极浅，为“太原太守扶风法君”和“雁门太守颍川□君”；右端屋内画像与左屋内画像对称，题记风化无法辨识。两屋内的8位太守与墓门面横楣石上静坐的8位太守相对应。中间部分刻8辆车马出行，每辆车盖的上方各有一处题记，其中可辨识的有“五原太守车马”“朔方太守车马”“上郡太守车马”“定襄太守车马”等，表明葬仪之隆重。

前室北壁中柱石阴刻：“故大将军掾并州从事属国都尉府丞平周寿贵里木君孟山夫人德行之宅”30个大字。

后室北壁上栏刻两组共14位女性，下栏刻绶带穿璧、骆驼、大象等画像，画像的细部用墨线勾勒。

从中柱石所刻文字而知，木孟山，担任过大将军的掾属官员、并州（治所在今太原）从事、属国都尉府丞；其墓地所在地为米脂县官庄村；其“平周寿贵里”，就是“东汉并州西河郡平周县寿贵里”的简称，应为其祖籍地。

此墓题记与前文所提及的“西河平周寿贵里牛季平”墓题记相互佐证，成为米脂地区最早由战国时期魏国始置平周县的铁证，完全可以推翻史籍记载“古平周县在山西介休西南一带”的结论。

而为木孟山夫人去世致哀的“太原太守扶风法君”是谁呢？据《后汉书·南匈奴传》载：东汉安帝“建光元年（121年）复以耿夔代为度辽将军……耿夔复免，以太原太守法度代为将军，延光三年（124年）冬，法度卒。”那就清楚地告诉人们，题记中提到的“大将军”，就是以太原太守代为度辽将军的扶风人法度。法度卒于124年冬，他能为木孟山夫人致哀，且木孟山担任过其任度辽将军时的掾属，证明木孟山夫人卒于121年至124年冬之间。至于另一位致哀的“雁门太守颍川□君”，我们经过翻阅《后汉书》《河南通志》及相关“颍川人物志”，均未查找到该太守姓甚名谁，颇有遗憾。

米脂官庄木孟山夫人墓中有多处石刻题记，但并未发现任何有关木孟山本人的题记，加之偌大的墓室，只残存那么少的尸骨，出土的腐朽漆木盒疑似仅为女性的梳妆盒，加上后室14位女性画像，我们可以推测，这一墓葬应该是木孟山本人在夫人去世前或后亲自为他们夫妇进行规制的。而木孟山本人则可能活到140年平周县被迫东迁于今山西介休附近后，米脂一带已为林胡（匈奴）占领，因而他卒后无法同夫人在故里同穴归葬，历史的变革造成了这样的结局，不得不说很无奈。而同为东汉末年平周县籍的牛产，曾任西河郡圜阳县守令（考古学家吴镇烽认为，此处的“守令”，即县令的试用期），东汉熹平四年（175年）卒后，也没能归葬故里西平周县，而是埋葬于140年被迫东迁的流亡政府圜阳县治附近（在今山西吕梁市离石区西南2公里处的马茂庄西塬上），就可作为旁证来参考。

早于牛季平墓15年以上的木孟山夫人墓，其在墓门面左右门柱下端，仍各预留了一处素面方框，即考古术语的“有榜无题”，证明这不是最终完成的墓葬格式，也是木孟山最终没能入葬其墓的又一证明。墓室内有多处题记，虽已风化无法辨认，但其夫人的题记基本交待了男墓主的大体身世，有这条清晰的为官及籍贯地文物资料，足够证明古平周县即在今米脂县一带了。

旧时在外地为官者，一般墓地不是任职之处就是归葬祖籍，这与落叶归根之传统习俗有关。绥德四十里铺田鲂任职西河郡太守都集掾，卒后归葬圜阳县富里祖籍；米脂官庄牛季平任职河内郡山阳尉，卒后归葬平周县寿贵里祖籍；这位木孟山在外地任职多个岗位，卒后同样也准备归葬平周县寿贵里祖籍。这就毫无疑问地证明，由战国时魏国所置的平周县，在东汉140年迁址河东前，县址就在今米脂一带。

常文树 赵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