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何以会渐行渐远——评王兴根的散文集《渐行渐远的老家》

来源:榆林日报 时间:2024-07-27 09:41:39 编辑:李小龙 责编:王丹

作为陕北人,读王兴根的作品,自然会产生一种亲切感和愉悦感。那熟悉的山、熟悉的水、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风土人情、熟悉的乡村记忆,读着读着,一种感同身受的体验便扑面而来。

何为老家?老家,首先是一种地理概念。《我的老家高粱墕》开明宗义:“我的老家是陕西省榆林市横山区韩岔镇高粱墕村。‘墕’是两山之间的山地,‘高粱’是庄稼,我的老家应该是地形结合庄稼而得名。高粱墕,即长满高粱的山地。”其实,陕北的地形大体相似,沟壑纵横,梁峁参差,村庄的命名往往与地形有关。如高家沟、槐树岔、荞麦梁、大石畔、小石畔,等等。人生总是在离去与归来之间纠葛着,这是作者的感叹,也是读者的心声:“漂泊异乡,难免思念老家,老家有父母,有难忘的童年,所以修起三孔窑洞,庭院里植树种花,渐有归去之意。”

老家也是宗亲的根脉所在。“山西洪洞县的那棵大槐树,是陕北人永远飘不散的梦。明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山西马步官军两万多人,往塞北筑城屯田,高粱墕王氏的祖先据说就是这一次移民来陕北的。然后在横山区韩岔镇王石畔村落户,繁衍生息,距今已有六百余年”,此乃王氏家族之根。“经过数代繁衍,高粱墕王氏已成为大家族,家族成员服务社会,成就自我,或教书育人,或弄潮商海,或闯荡江湖,各行各业均有成就”,此乃王氏家族之脉。根脉绵延不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虽然老家户户房屋敞亮,村村道路硬化,但常住人口越来越少。如果有一天,当最后一个老家人离开时,那最后一次回眸该是悲怆,还是……”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慧眼的作者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就选择了典型素材。老家,陕北的老家,几乎村村都有龙王庙。何也?“十年九旱”是对陕北气候的真实反映。天高荒旱,人心慌乱,怎么办?于是就拜龙王,于是就祈雨,于是就产生了民歌《祈雨调》:“晒坏了,晒坏了呀,玉皇老价你早发令,东海龙王你快显灵,救万民呀救万民……”

生活就是文学,文学就是生活。无需深究,就这么简单,《大柳树》又是一个例子。早年的陕北,树种无非有三大类:杨树、柳树和榆树。在陕北,柳树不但年代久远,而且随处可见。“每年秋天,大柳树成熟的一树金黄,是高粱墕人永远放不下的乡愁”。柳树,何止是高粱墕人的乡愁,也是陕北人的乡愁。

《凭吊井沟》就是凭吊山里人生命的源泉。村里人的吃水,毛驴的饮水,庄稼地里的浇灌,都来自“井沟”。井沟水是生命的源泉,也是生命的延续。井沟寂寞了,这一带的生命也会随之而寂寞。凭吊井沟,凭吊什么呢?凭吊远去的生活气息。还有《打谷场》,还有《饲养室》。位于村口的打谷场,平时是孩子的乐园,秋后是全村人的希望。饲养室既是村里养殖大牲畜的地方,也是仓库所在地,村里人在这里可闲聊、可小赌,也可打平伙。可惜,“单干后,生产队的所有财产或折价处理或按花户分,不久连饲养室也卖给了个人”。

读老家,读王兴根笔下的老家,总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萦绕心头。是怀念还是眷恋?是伤痕还是寻根?是魂牵梦绕还是渐行渐远?打开作品集,扉页上的一句话让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故乡、故土、故人,凝注的乡愁,是根的记忆。

难忘的童年和生活百味,是人生的记忆,也是岁月的回味。年过半百,蓦然回首,只有童年才是天真的、真诚的、无忧无虑的。可以说,《花花书》就是人生的启蒙,“这些花花书绘画本画面虽然简单,但意境渲染到位,细节刻画传神,令人百看不厌”。同时,“文字解说虽然简短,但准确精练”。那时,有多少懵懂少年对花花书如痴如醉,“每借来一本儿花花书,一人捧书,总有好几个孩子围着看。仿佛一桌大餐,独自享受太过奢侈,与人共享才有滋味”。这种人生启蒙还有《智力游戏》《童年歌谣》《童年故事会》。

每一个人的童年,总是离不开游戏。那时,山里孩子们的游戏一般都是就地取材,或自编自演。无论是《弹杏核》《藏蒙蒙》,还是《打碗儿,踢毽子》,大体如此,但简单的游戏带给作者的却是:春天的烂漫,夏天的热烈,秋天的充实和冬天的温暖。正如作者所写的那样,“没有咪咪,老家的春天也没有了韵味”“没有孩子,老家的杏核也会寂寞”。

如果说童年的岁月是单纯的,那么进入成年,人生就变成了“生活百味”。这里有《赶事情》从热闹到落寞的人生起伏,有《吃的故事》中所传达出来的“吃是一种欲望,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折磨”的时代变迁。至于《打平伙》,说小了,是一种现代的AA制;说大了,又是一种原始的共享制。从《听书》到《看戏》再到《看电影》,则暗含着一条乡村文化生活变迁的主线。到了后来,在乡村,书没人听了,戏没人看了,看电影也成了久远的记忆。于是,作者感叹道:“也许我太守旧,跟不上时代,我也明白,跟不上时代是我个人的悲哀。但丢失灵魂,则是时代的不幸,是民族的悲哀。艺术如此,现实亦如此。”

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

民风民俗透析着一个地方浓烈的生活气息,这股生活气息伴你笑,伴你哭,伴你走过春夏秋冬。

让我们先从《打醮》开始。“打醮是一种祭祀仪式,打醮一般要谒庙,要礼佛,要转九曲。秧歌队还要谒门子,踏夜城”,具体的过程这里不必细说,结果是:“打醮,不仅是祈保平安,也丰富了老家人单调的生活。”

《娶媳妇》和《出嫁女子》,既是一种重要的人生仪式,也是一项隆重的乡村习俗。这对于长期生活在老家的作者来说,可谓是耳熟能详,叙述起来自然如行云流水。娶也罢,嫁也罢,对于青年男女来说,都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走向一段新的生活。既然是新的生活,就会有悲有喜,有苦有乐,“但不管酸甜苦辣,还是悲欢离合,都是生活”。

《中秋》是对月亮的挂怀,也是对月饼的记忆。漂泊游子,回望故土,总会发出“月是故乡明”的慨叹。《过年》则是对一年的总结。穷也过年,富也过年,悲也过年,欢也过年。过年前后,文人写对联,女人贴窗花,男人喝烧酒,小孩放鞭炮,不同的人群以不同的方式尽情地表达着对往年的怀恋、对来年的祝愿。转眼间,“年过完了,但日子照旧。老家人说,‘过一年,穷半年’。还说,‘年好过,月难过’”。简短的几个字,却需要人们在漫长的岁月中去细细品味。

内容的全面性、分类的清晰性、表述的形象性和文字的朴实性,这是我阅读兴根散文集的一个整体观感。同为《榆林诗刊》的编辑,我和兴根相识相知也有五六年了,知他擅诗擅词也擅赋,曾写过长篇小说《热土》,今又推出散文新作《渐行渐远的老家》。

从兴根的身上,我们再一次感受到:只有执着者才能走通文学创作这条路。

吕政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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