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大庄朝圣

来源:榆林日报 时间:2024-11-05 09:42:01 编辑:李强 校对:李小龙 责编:王丹

走进那一片枫林的时候,那些在阳光下鲜艳夺目的红枫叶,早已组成一幅色彩绚丽的图画,在秋天的神木訾大庄的旷野深林中展示着绝美的容颜。

如同踏进一片圣哲欢欣聚首之地,如同置身远古风烟平定的城池,如同它们就是尧、舜、禹,就是老子、庄子、达尔文……在神木开阔的訾大庄,朗朗天宇之下,盛大的枫树林,就是黄土地自然博物馆的活化石和镇馆之宝,让每一个走近它身边的人都心生敬畏,良久仰望:谁能活得这么从容,谁能活得这么久还活得这样坚定和茂盛呢?风霜雨雪考验的只是一些细弱的小树苗,对于这些坚实的枫树来说,却成了生命必不可少的滋养和馈赠,它们就是风雨完成的最杰出的力的雕塑。它们呈现出曾经与风暴冷寒有过如何的抗争与搏斗,最终以勇者的风貌胜出,连同枫叶都没有任何的喧哗,一心一意在完成着静穆的修行,成全着生命的意义。现在风暴已然屈服于这饱吸天地精气、遍览日月春秋的枫林了,风雨横来,我自岿然不动;严寒相随,我自心向暖春。它们俨然是中国古代竹林七贤之风范,逍遥于山野之地,纵情于四海之外,或酣睡、或沉思、或倾听、或辩论,有的把盏与天地对饮。訾大庄枫林,给大地生命以一个强健的呈现、诠释和注解。

它们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一份厚礼,是写在天地之间的一份浓烈的爱。它们染红了半个天际。枫叶铺天盖地、漫无边际地生长着,它们或惬意摇摆,或手舞足蹈,每一片枫叶都如同一面火红的旗帜,飘扬在大地之上,之后归于泥土,归于沉寂。枫叶多么像我们人类啊,经历了风霜雨雪,经历了坎坷曲折。它们从叶青到叶黄,从叶荣到叶衰,直至叶落归根。枫叶,疏密有度,分布均匀,又仿佛人类的爱情和友谊。

我们不像是亲近自然而像仰视圣哲般,踏进这片枫林。它们的枝叶,像一群探索自由或已经获得自由的人,身心舒展。有的伸出去的枝干弯着高扬了一下,扬得非常抒情,没有一点扭曲之态,像神圣庙宇的飞檐。它伸出去的,从不收回来。主干的粗壮无疑是枝干的强力支撑,左右两排旁枝撑开,树梢从高处会合,像植物世界里友好的握手,它们交叉相处,形成一方独立的生存空间。枝条上捧出的叶片,几乎无法分清彼此,更无大小之分,一样的鲜艳与绚烂,一样的清风与阳光,甚至一样的希冀和明天。这情景多像儒勒·列那尔笔下的《一个树木的家庭》描述的那样:“它们用长长的枝条互相抚摸,像盲人凭此确信它们全都在这里。如果风气喘呼呼地要将它们连根拔起,它们的手臂就愤怒挥动,但是,在它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争吵,它们只是和睦低语。我感到这才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就会忘掉另一个家的。这些树木会逐渐接纳我的,而为了配受这个光荣,我学习应该懂得的事情。我已经懂得监视流云。我也懂得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我几乎学会了沉默……”

不论春夏秋冬,訾大庄的枫林,总把生机盎然的一面展现在太阳底下。大自然有足够且恒久的神力,促使它们坚定地站在大地之上,完成它春华秋实的事业。它们不管身处洼地还是高擎山顶,无论树身粗壮还是不堪瘦弱,从一颗种子开始,它便把顶一冠彩色福荫,盛一树鸟语花香,当作生命的全部荣耀和尊严。为此,每一棵枫树,都在引领另一棵枫树,看不到其中一棵枫树会垂头丧气,风总会绕过它们硬朗的腰身只向空阔的地方吹。就算一年只有一场雨,深扎大地的根须都会汲取足够的水分维护它持久的生命力,它们撑开的千枝万叶,围拢成圆,像摊开的手掌,指向天空的方向。不管枝叶多繁茂,年轮多沧桑,顶冠盛多少风雨阳光,它们从不离开最初的位置。大叶哗哗,翻花激浪,它是大地潜伏的翅膀和神,纳天光,聚地气,根探地层而丰姿,携手自由而健壮。树木开花,但开花不是它的全部;树木结果,但结果不是它的目的。它的枝丫,会生出更多的枝丫;它的绿叶,会叠加更多的绿叶;它的年轮,会拓展更多的年轮;它的根须,会延续更多的根须。一片枫林茂盛地生长,不枯不败,它们是真理,是良心,是万物的榜样和英雄。

在訾大庄的枫林前,我们漫游了很久,周围乡野巨大的静把我们包围,秋天的气息均匀得像上帝在呼吸,我们的心宁谧得像回到了婴儿的状态。尽管我们在低声说话,但听起来仍然浑厚响亮,连同笑都很有穿透力,一下子便扑簌簌地惊飞几只山鸡。秋天的枫树,经过春夏的坚守和储备,满身叶子已然成为它倾心佩戴的唯一的勋章,阳光经日眷顾,反复着色,五彩缤纷也成为它唯一的闪闪发光的语言。我搜肠刮肚难以表达出枫叶的色彩,这是一种优美的色彩,而优美的色彩又是一种什么色彩呢?它们绚烂无比,在阳光下,光洁明亮得像工艺师精心打磨送给上帝的礼物。它们已历经了壮美的历程:再烈的阳光也没有让它们委顿,再激的暴雨也没有让它们败落,丰厚的大地已经赋予了它们强健的生命力和永不言败的意志。

我托起一片枫叶在手中,也许它刚刚经过了风雨雷电的考验,显得更加刚劲和饱满,它没有一点泛黄或卷曲,形似星芒、状如雕刻,看上去既充满力量,又无比坚韧。每一片枫叶都是写在大地上的诗句,每一片枫叶都呈现了生命的壮丽历程。我便在訾大庄的天空写下:“世界的故乡,世界的诗歌”。我的灵魂深处已深藏这片多彩斑斓的枫林,尘埃远去,喧嚣远去,我无限惊喜,用枝叶编织了一顶独一无二的“枫冠”戴在头上,像这里曾生活的先民一样,静静地安居于黎明与夕暮之间。

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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