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清味是野蔬

来源:榆林日报 时间:2025-04-26 08:25:49 编辑:李小龙 校对:郝莉娜 责编:王丹

我曾问一陕南朋友:“你们那里,春天也采吃苜蓿头吗?”他回答说:“我们不吃苜蓿,采食最多的是荠菜、马齿苋、蕨菜、莼菜、马兰头、香椿芽、鱼腥草。”秦岭以南,气候温暖、湿润,草木繁盛,野菜种类自然也多。陕北称苦菜为野蔬中的王者,陕南则誉蕨菜为“山菜之王”。某年,结伴去汉阴采风,汉阴县政协设宴招待,主人指着一盘凉拌野菜说:“尝尝蕨菜,远古的恐龙就以蕨类植物为食。”听主人这一介绍,我们顿时食趣大增,纷纷下箸,感觉这蕨菜鲜嫩滑爽,十分可口。鱼腥草名副其实,确有一股鱼腥味儿。我第一次吃鱼腥草是在汉中,鱼腥草初吃似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但细嚼慢咽,反觉清香爽口,胃口大开。据说,莼菜就是《诗经》与古农书中的葵,不知确否?反正我至今未见识、品尝过。马齿苋在北方也很普遍,不过陕北人不称马齿苋,只管它叫“胖娃娃草”。据说,毛主席十分喜欢马齿苋,餐盘中常有这道野蔬。某年,我去武夷山旅游,见餐馆菜板上写“炒马齿苋,15元”字样,于是就点了一盘,一筷头入口,感觉滑腻腻的,还带有一股酸味儿,并不好吃。后来从野外采回马齿苋,无论清炒,还是凉调,都不可口。近日听一美食爱好者介绍说,马齿苋与洋芋配伍,做成“蒸拨拉”(即外地人称的麦饭)很好吃。择机采些马齿苋一定要试试。

陕北人挖野菜,多挖的是苦菜、甜苣、小蒜、白蒿、蒲公英等。一是因为这些野菜分布广,容易采拔;再就是世代采食,已成一种饮食习惯了。对于荠菜,陕北人似乎不怎么喜欢吃,多数人竟叫不出它的名字,俗称其为“地饼子”或“地地菜”。南方人喜欢吃荠菜,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中就曾这样写道:“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乡间不必说,就是城里,只要有后园的人家都可以随时采食,妇女小儿各拿一把剪刀一只篮子,蹲在地上搜寻,是一种有趣味的游戏的工作。”荠菜,可焯后凉拌佐饭,也可作煎饼的馅料。南方人多用其包馄饨吃。汪曾祺也曾在散文中写过荠菜:“江南人惯用荠菜包春卷,包馄饨,甚佳。我们家乡有用来包春卷的,用来包馄饨的没有——我们家乡没有‘菜肉馄饨’。一般是凉拌。荠菜焯熟剁碎,界首茶干切细丁,入虾米,同拌。这道菜是可以上酒席作凉菜的。酒席上的凉拌荠菜都用手抟成一座尖塔,临吃推倒。”两年前去扬州春游,在扬州的饭馆与高邮的祺菜馆吃凉拌马兰头,发现全都是抟为塔状,吃时推倒。凉拌马兰头鲜香、爽口,是南方餐桌上有名的凉菜。

某日午后在附近田野徜徉,收获了不少肥嫩荠菜。荠菜作为一种春鲜,古人今人都喜食。《尔雅》云:“荠菜甘,人取其叶作菹及羹亦佳。”荠菜是野菜,也是药蔬。《本草纲目》说,荠菜“甘、温、无毒”,有明目、清凉、解热、利尿、治痢等功效。在南方,荠菜与马兰头齐名,都是春天颇有名气的时令野蔬,大小酒店的餐桌上都有它们的碧绿身影。

一次,在一条小山沟里,采得不少车前草(子),打算焯后凉拌下饭。民间称车前草为猪耳朵草,因其叶片形状像猪耳,故名。《诗经·周南·芣苢》云:“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诗中“芣苢”就是车前草。《诗经》中的妇女采车前草,既当野菜,也作药用。古人认为“芣苢”这种草“宜怀妊焉”,所以就“掇之”“捋之”,用衣襟兜盛,带回作为药饵。汪曾祺曾这样描摹车前草:“车前子的样子很有趣。叶贴地而长,近卵形,有长柄。在自由伸向四面的叶丛中央抽出细长的花梗,顶端有穗形花序,直立着。穗不多,少的只有一穗。画家常画之为点缀。程十发即喜画。动画片中好像少不了它。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有一种童话情趣。”车前草很卑贱,也很倔强,不畏贫瘠,无惧踩压,砖石缝间、犄角旮旯,都能随遇而安,尤其喜欢在车碾人踩的土道上生长,是名副其实的“车前草”。车前草,是野蔬,也是猪草,大猪小猪都极喜食,在过去的困难年月,是人畜共享的宝贵度荒“食粮”,而今却成盘中的山珍、春鲜,正如我在《七绝·野菜吟》中所写:“昔年救命充饥菜,今日餐盘作鲜馐。”

灰灰菜,又叫灰条、落藜,是藜科植物。某年夏天,与朋友结伴到李孝河乡卧虎湾刘家大院逍遥游,午餐时,主人端上来一盘凉菜,色泽碧绿,清香爽口,色香味俱佳。问主人这是什么菜,回答说是厨师在院外草丛中现拔的嫩灰条。我不禁惊讶地说:“没想到灰条竟然如此好吃!”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粮食匮乏,生活极端困难,人们寻找各种野菜充饥度荒,可很少有人采摘灰条,都把这种野菜当猪草,拔回馇为猪食喂猪。近读孙犁与汪曾祺散文,发现他俩都曾记写过灰灰菜。汪曾祺在《故乡的野菜》中写道:“我第一次吃灰菜是在一个山东同学的家里,蘸了稀面,蒸熟,就烂蒜,别具滋味。后来在昆明黄土坡一中学教书,学校发不出薪水,我们时常断炊,就掳了灰菜来炒了吃。在北京我也摘过灰菜炒食。有一次发现钓鱼台国宾馆的墙外长了很多灰菜,极肥嫩,就弯下腰来摘了好些,装在书包里。门卫发现,走过来问:‘你干什么?’他大概以为我在埋定时炸弹。我把书包里的灰菜抓出来给他看,他没有再说什么,走开了。灰菜有点碱味,我很喜欢这种味道。”孙犁在其《晚秋植物记》中说:“雨后野草丛生,其中有名灰菜者,现在长到一人多高,远望如灌木。家乡称此菜为‘落绿’,煮熟可作菜。余幼年所常食。其灰可浣衣,胜于其他草木灰。”灰条确实可浣衣。记得过去妇女在村溪中洗衣裳,常常会顺手在河边草滩上捋些灰条叶子,当肥皂擦洗衣领与袖口,效果与使用肥皂无异。这就是说,灰条既是野菜,也是“洗涤剂”,据说还是中药材,有清热解毒、利湿杀虫的功效。

拓毅

热点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