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北风变得凛冽，雪花开始飘飞，这样的时候，年猪正肥着，农人也闲着，乡里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杀猪季。

杀猪，办一个排排场场、热热闹闹的杀猪宴，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自己，酬谢那些帮过忙的村邻，还有平日疏于走动有所怠慢的亲友，就是这个冬天里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压粉条、做豆腐、蒸馒头，捎带收拾屋里屋外，家中主妇要提前开始忙活好几天，一次杀猪宴就堪比过一个小年，方方面面、里里外外都得准备周全。选择好了来客人选，再选择一个适宜杀猪的好日子，首选日子是周末，方便城市里上班的亲戚回来，也方便上学的孩子能来。

我应邀参加了大山里一户亲戚家的杀猪宴。去的时候，大铁锅里的水滋滋地冒泡，临时搭建的铁皮烟囱黑烟滚滚，天却蓝得诱人，白云一朵一朵，悬在半空。喜鹊也来凑热闹了，叽叽喳喳地乱叫，无形中助添了喜乐气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提前请好的邻村屠家前来一展身手了。正等得心焦时，屠家腋窝夹着粗布包的短柄长刀，一溜烟似地小跑着登场。

大伙儿一顿奚落：“大姑娘上轿啊？拿捏啥了，都在等你呢！”

屠家正色道：“忙什么忙，甚也不误，赶紧抓猪。”大家一哄而上，一阵手忙脚乱，打开了猪栅栏。屠家一刀定乾坤后，稍微歇歇手，煺毛、开膛，帮忙杀猪的人趁此时机大显身手。

杀猪只是序幕，杀猪烩菜才是压台的重头戏。做杀猪烩菜也是一项技术活，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做法，一个人和一个人烩出来的味道就不一样。这锅杀猪烩菜是杀猪宴的面子，其它菜都是里子，不管桌上摆的冷拼热炒花样再多，也只是一个陪衬角色，唯桌子中间的一大盘杀猪烩菜才是让人心心念念的主角儿。杀猪烩菜有许多讲究，猪肉要切得大小一致，薄厚匀称，基本把握一个标准：又长又大惹眼，又宽又厚大气。最顶级的杀猪烩菜，猪肉要红烧一部分、清炖一部分，油水一定要大，冬天人身上有了脂肪才可抗寒。土豆和豆腐也是油煎一部分、原汁原味一部分，这样端上来的菜既颜色好看，又味道香美，能合乎大多数人的口味。所有这些食材，都按顺序先后下锅，最终烩在一口大铁锅里。火候一到，端来开吃。

杀猪烩菜亮相，杀猪宴正式开场。人都说，“陕北的树，根连着根；陕北的人，亲套着亲。”还说，“亲不过的姑舅，香不过的猪肉。”其实还有，“亲不过的姑舅招待，香不过的杀猪烩菜。”这一锅杀猪烩菜啊！直吃得人：头发梢梢、眼睛仁仁、舌头尖尖、骨头缝缝、指甲盖盖都充满了妙不可言的香。

一边是收获后的庆典，一边是弥补平日亏欠的一种回谢。所以，貌似简简单单的一餐杀猪烩菜，其实意义非凡。

一锅杀猪烩菜，就是一次初具规模的盛宴，也是过年这场传统大戏的预演。吃着杀猪烩菜，闲话家长里短，停不了的吆五喝六，拧不上的酒瓶盖盖，不知不觉，喜庆的气氛就高涨起来。

此时此刻，杀猪烩菜风情万种，主客贪杯微醉微醺，生活，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美好。酸菜的酸，猪肉的香，余味悠长，山乡里的味道，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像云烟那样淡淡的，如流水那般涓涓的，飘飘洒洒，缠缠绵绵。这种感受，或许每一个人都有，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得到。

当然，不管你体会得到还是体会不到，这顿美不胜收的杀猪烩菜一吃过，年，就不紧不慢地来了。

作者：王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