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一个早晨，我去早市买菜。一连好几天没来市场，忽然发现马路边有不少菜农拉着大白菜正焦急地等待出售，一问价格，每斤仅一元。看到装满架子车的大白菜，我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的腌酸菜。

我从小生在陕北，长在陕北。我的家乡每年秋末冬初，霜冻来临之前，家家户户都要腌几缸酸菜过冬。不管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酸菜可以说是陕北人一个冬季最重要的吃食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人们生活水平普遍较低，从初冬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近大半年时间吃的主要就是土豆、萝卜、大白菜，那时候没有现在的反季节温室蔬菜，人们尽可能多地将一些过冬蔬菜储存起来。将能晾晒的晾晒，该窖藏的窖藏，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最重要的储存方法，那就是腌制酸菜。酸菜对于每个陕北人来说，都是记忆中的家常菜，也是“救命菜”。酸菜的吃法有好多种，比如熬酸菜、炒酸菜、酸菜土豆泥等等。

那个年代，陕北农村人可以说没有一天空闲日子，一年四季忙个不停。每年的秋收之后，紧接着就在自家的菜园子里砍白菜。砍菜容易，但要往回背菜还是挺吃力的，大白菜菜叶饱满、菜茎粗壮，遇到个头大的，抱起来也很费劲。菜运回家后，需要一颗颗垒起来，经过两三天晾晒，自然蒸发掉多余的水分。等到快腌菜时，对每一棵菜又要精细地过一遍，把白菜皮上一两层受过伤的、品相不好的叶子撕掉，只留下里面色泽鲜嫩、饱满圆润的部分。在腌制时，用一口大锅，把菜放入沸水中，用大铁叉上下翻动。这项工作看似简单，里边却另有门道，煮的时间过长，就会熟透，口感不好；煮的时间过短，就成了生菜，腌出来的菜就会腐烂。所以，煮菜必须讲究技巧。菜煮好后，即刻放入干净的筐子里，剥开菜茎用清水反反复复地清洗。而后，找一口干净的大缸，把白菜一层一层地往里放，一层白菜一把盐，这也是一项技术活，盐的多少直接影响腌出来菜的质量。最后，再往上面放一块大石头。经过发酵，缸里的菜从绿色变成黄色，大概半个多月后，便可以食用了。

从记事起，可以说酸菜是我饮食的主导和重要组成部分，它陪伴了我年年岁岁，丰盈了我的味蕾，丰富了我有滋有味的别样童年以及少年人生。那时物质匮乏，熬酸菜几乎没有一点油水，里面最多放一点土豆及少量的黑面抿节，这就算是一顿晚餐。

1983年10月，我入伍到部队后，因远离家乡，回家的次数少了，味蕾寡淡，想吃酸菜时，我偶尔会到超市买几包。后来，我爱人也经常腌制一些酸菜，可无论如何也吃不到小时候的味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从小练就的“酸菜胃”，让我无法割舍养育自己长大的酸白菜。这几年，我退休定居西安后，小妹知道我爱吃酸菜，每年到冬季时给我捎一些酸菜，小妹腌制的酸菜特别正宗，口感极好。后来，我慢慢地理解，酸菜其实就是陕北人的一种饮食文化，也是一种思乡情怀，更是一份对家乡的牵挂。它包含着陕北人的爽朗大方和热情奔放，它让离开陕北的游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酸酸的、辣辣的黄土岁月。

作者：刘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