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掌上花

来源:榆林日报 时间:2025-12-24 08:49:26 编辑:李小龙 校对:张倩 责编:王丹

冷雨裹着湿风掠过窗棂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忽然瞥见窗外飘起细碎的白点,起初是雨丝里混着雪粒,转瞬就成了漫天轻扬的雪絮,像谁抖落了装着棉絮的袋子,软软糯糯,落在青瓦、芭蕉叶上,转眼就洇出一片湿痕。我下意识推开窗,一片雪花恰好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裹着潮气,转瞬就化作一小滴清水,只留下掌心的微凉,恍惚间觉得,这南方的雪,原是开在掌心里的、带着湿气的花。

记忆里的雪,总与童年南方的冬日紧紧相连。那时南方的雪来得迟,多是冷雨夹雪,落地难积,却能把天地染成淡淡的白。清晨推开木门,青石板路湿滑得能映出人影,院角的腊梅裹着雪粒,花瓣上凝着细小的冰珠。外婆总爱牵着我的手,站在廊下看雪。她的手粗糙却温暖,裹在蓝布棉手套里,还不忘把我的手往她袖口再塞一塞:“慢些走,石板上滑得很。”我们总爱伸出手掌,去接那些飘落的雪花,外婆会凑过来看,指着我掌心融化的雪水笑道:“你看这花多娇气,在咱们南方待不住,却偏要来看看。”我急得直晃手,想留住那转瞬即逝的白,外婆却揉着我的头发说:“明年冬天,它还会来的,带着雨丝来看咱们。”

母亲总说,南方的雪是上天送来的软礼物,是掌心里的花,要轻轻接着。她会在雪后把院角的竹筛支起来,撒上一把碎米,等着麻雀来啄食。我蹲在一旁,看着雪花落在母亲的发间,很快就融成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她的蓝布围裙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的手冻得发红,却依旧耐心地调整竹筛的位置,嘴里念叨着:“雪天里,鸟儿找食难。”偶尔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她会轻轻合掌,再缓缓张开,笑着对我说:“你看,这花多懂事,知道陪咱们热闹热闹。”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只觉得母亲掌心的雪花,比院角的腊梅还要好看。

外婆还会用雪做“花”。她把阳台栏杆上积的薄雪拢在竹簸箕里,捏成一个个小小的雪团,再用细树枝在雪团上刻出花瓣的纹路,说这是“雪腊梅”。南方的雪松松软软,我跟着学,却总把雪团捏散,外婆就手把手地教我,她的掌心裹着我的手,暖得能化掉雪粒。我们把做好的“雪腊梅”摆在窗台上,看它们在微弱的阳光下慢慢融化。外婆说:“好看的东西不一定能留很久,记在心里就够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雪腊梅”没留住,可外婆教我捏雪的模样,却刻在了记忆里。

上学的路上,是赏雪的好时候。路边的香樟树裹着薄雪,像披了一层白纱,叶片上的雪粒被风吹得轻轻晃,偶尔落下几滴雪水,凉丝丝地落在脖子里。我和同学会捡起落在伞沿的雪花,放在手心里,看着它们慢慢融化,比谁的雪花融得慢。有时也会团起一小团雪,放在口袋里,想带到教室里看,却很快就化成了水,把口袋浸得湿漉漉的。老师告诉我们,南方的雪花虽小,却和北方的一样,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便越发珍惜掌心的每一片雪花,总想看清它们的模样,却总在看清之前就化作了清水,只留下掌心的一片微凉。

长大后,依旧在南方生活。南方的雪还是那样,来得迟,去得快,多是雨夹雪,难积难留。可即便如此,每次下雪,我还是会忍不住伸出手掌,去接那些细碎的雪粒。它们落在掌心,没有北方雪花那般舒展,却依旧带着冰凉的触感,像一颗颗细小的珍珠,转瞬即逝。有一年冬天,南方竟下了一场稍厚的雪,屋顶和树枝上积了薄薄一层白。我带着女儿在小区里玩雪,她像我小时候一样,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惊喜地喊着:“爸爸,你看,雪花像小花!”看着她掌心的雪花慢慢融化,我忽然想起了外婆和母亲的话,雪是掌心里的花,是时光馈赠的温柔。

如今,外婆已不在了,可每当大雪纷飞时,我总会想起她掌心的雪花,想起她温暖的笑容。我也常常像母亲那样,在雪后把竹筛支起来,撒上碎米,看着鸟儿来啄食,偶尔也会捏几个“雪腊梅”,摆在窗台上。雪花落在我的掌心,依旧是那样冰凉、那样娇美,仿佛从未离开,只是化作了这漫天飞雪,在每个冬日,悄悄落在我的掌心,给予我温暖与力量。

雪是掌上花,开在寒冷的南方冬日,也开在记忆的深处。它是童年的欢笑声,是外婆的温柔教导,是母亲的轻声叮嘱,是时光留下的印记。它短暂而美好,却在掌心留下了永恒的温暖。每当雪花飘落,我都会伸出手掌,静静等待那朵属于我的掌上花,感受它带来的清凉与慰藉,也想起那些藏在雪花里的温暖往事。这掌心里的雪,这雪做的花,终将伴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冬日,走向春暖花开的彼岸。

聂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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